［曜都 · 偏殿］
殿內掛著一幅曜都街市的簡圖,司承珣正以朱筆標註街角路口的位置.赤,青,黃三色的符記分別落下,宛如棋局.
厲岩自外入內,腳步穩沉,抱拳行禮「臣,拜見承曜王.」
「承曜王」之名,乃太子所封.
司承珣雖曾因故被廢去太子之位,但皇脈血統猶在;數月來又親身協助林冽於曜駁工坊推行新制,功績為眾人所見.
因此得此封號,寓意「承繼曜脈,安定天下」.
雖久未涉足朝局,但在士林與百姓眼中,這位前朝廢太子仍是德望之人.
司承珣放下朱筆,轉身看向他,眼神明亮帶著幾分迫切「這是林冽的構想——以曜晶導光,設置赤,青,黃三色之燈,規定車行,人行...」
厲岩抱拳垂首,語氣沉穩「王爺所命之事,臣已著人修繕街道.但近來曜駁行駛漸繁,爭道之患愈烈,恐再難以人力約束.」
司承珣神色一正,指尖在簡圖上輕敲兩下「所以本王要你,在街道新修之時,將人行與車行分道而設.鋪石步道,專給行人;車駁之路則寬闊筆直,中間以石樁或木柵分隔.如此一來,能減少衝撞之險.」
他聲音頓了頓,眼底閃著堅定光芒「若曜都真要以曜駁為日常之用,便不能只顧便捷,而置人命於險地.這一步,是奠基之舉,必須做好.」
厲岩拱手領命「臣明白,定不負王命.」
［曜都 · 新街口］
石道新鋪,錘鑿聲此起彼伏.烈日下,厲岩卸去護臂,親自蹲身丈量石距,聲音沉穩「人行道與車道必須分明,石樁務必牢固,不可搖晃.」
忽然,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.厲岩轉頭,見一名身著淺色便裝,面覆薄紗的女子款款走來,眉眼雖隱卻掩不住氣度.
他眉頭一皺,疾步上前,壓低聲音「苡柔...此處工人雜沓,不該由妳親臨.」
司苡柔微抬下巴,低聲道「放心,我遮了面,旁人只當我是你的一位舊識.此處修路之事關乎民心,我想親眼看看,也聽聽百姓怎麼議論『冥域正名』.」
厲岩微頓,終究無言,默默的在一旁護著司苡柔.
司苡柔走到鋪好的新道上,目光細細打量,她信步走向圍觀人群,細細聽著眾人的議論.
一名中年漢子感慨「有了這步道,娃子們過街便安全了.」
可旁邊卻有人低聲道「聽說朝廷要給冥民正名?他們若真來到曜都,走在這路上,咱們還能安生嗎?」
一位布商皺眉「朝廷說要替冥域正名,可他們不會來咱曜都,只是糧隊往來,為什麼要費這番心思?」
有人附和「是啊,若真放寬來往,萬一帶來禍患怎麼辦?」
卻也有人輕聲道「我曾與冥商換貨,他們也會講理,也懂市情.把人都叫成妖魔...似乎不公.」
司苡柔聞言,目光一沉,語聲清亮卻不失溫和「冥域之人不會入駐曜界,但他們與我們商路相通,既然是往來之人,便不該背著『妖魔』的惡名.若任此誤會長存,遲早釀成禍亂.正名,非是邀他們入城,而是安我百姓之心.」
這話一出,人群一時無言,皆低頭思量.
厲岩站在她身側,靜靜望著那雙被薄紗掩去卻仍堅定的眼睛,心中暗歎「前日裡她在清議堂是刀,今日在人群中卻是燈.」
人群散去後,司苡柔回身對上他的目光,唇邊帶笑「怎麼?覺得我冒失?」
厲岩微頓,聲音低沉卻篤定「不.只覺得...妳比誰都勇敢.」
［新街口 · 暮色漸沉］
工匠們已收了工具,街道逐漸安靜下來.餘暉斜映在石板上,染出一層溫潤的光.
司苡柔立在新鋪的步道上,回眸望著身後那一排堅固的石樁,眼中滿是欣慰.她忽然轉身,對厲岩輕輕勾了勾手指,示意他過來.
厲岩一愣,卻還是依言走近.
「低下頭.」她聲音壓得極輕,像怕被遠處的工匠聽見.
厲岩眉峰微蹙,不明所以,卻依舊照做,將高大的身軀微微傾下.
下一瞬,女子指尖輕撩,薄紗掀起,她的氣息驟然近了.唇瓣蜻蜓點水般,在他唇上迅速一啄.
厲岩渾身一震,睫毛微顫,整個人怔立當場.
司苡柔已快快垂下面紗,眼底卻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,低聲道「獎勵你的.」
——心口驟然一熱.
厲岩垂在身側的手,指節因克制而繃緊.他一生守規,凡事律己,從未容許自己越雷池一步.可這一瞬,她輕巧的親啄,卻像在心頭投下一簇火,把他所有自制焚得七零八落.
「這般行事,太過大膽.」他終究壓下翻湧的情緒,聲音卻比往常低啞許多.
「大膽又如何?」她眸光含笑,卻壓得極輕,「本宮向來不是膽小之人.」
她眼中還閃著點狡黠的光.輕輕抬步靠近,壓低聲音笑道「要不是這裡人多,我才不會只點到即止...」
厲岩一震,耳尖幾乎要燙出火來,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.
司苡柔偏偏還不放過他,眼神明媚帶笑,語氣半真半假地調侃「都親這麼多回了,你還這麼害羞,真是...可愛極了.」
厲岩握緊掌心,指節繃得發白.
——他不是怕她親.
他怕的是,若真讓她親久一些,他會忍不住回應,會失控,會把壓抑在心底的渴望全盤托出.
他低咳一聲,僵硬別過臉,想掩去心頭的慌亂.
可耳後那一抹紅,早已將他的心思出賣得一清二楚.
司苡柔看著,唇角勾起,笑意藏也藏不住.
［工坊內 · 午後］
林冽正低頭在圖紙上描繪紅綠燈設計的陣法連結,筆觸沉穩.
丁禹璇湊在一旁,眼睛亮得跟嵌了兩顆曜晶似的,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筆記本,滿臉激動.
「天啊...紅停綠行,黃作預備!林冽大師,你,你這腦子簡直開了天眼啊!」
她猛地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放,啪一聲跪在凳子上,雙手合十,對著林冽一副膜拜狀.
「神啊!曜界機械之神!」
工坊裡的學徒們愣了一下,憋笑憋得臉漲紅.
林冽動作一頓,額角青筋隱隱跳了跳,冷聲道「...妳給我下來.」
丁禹璇卻不以為意,眼睛還是閃著星星,一臉真誠「我不是故意的,可我真的覺得你太偉大了!這種想法——簡直能改變曜界的未來!」
林冽沉著臉,把她從凳子上拉下來,語氣冷淡「...別鬧.」
可心底,卻忍不住被她這份毫無保留的崇拜,輕輕撥動了一瞬.
丁禹璇雙手合十,眼睛裡全是崇拜的星光,嘴裡還忍不住小聲嘟囔「這腦子簡直能開天闢地...改天是不是要給你立廟啊?」
工坊裡一片竊笑聲.
林冽臉色黑得能滴水,冷冷甩下一句「妳要再胡鬧,就給我滾出去.」
丁禹璇嚇得縮了縮脖子,卻依舊忍不住偷笑.
——可誰也沒注意到,林冽低頭時,指尖在圖紙邊緣微微一頓.
他心底翻起一個極久違的念頭.
自從爺爺被擄走後,他所做的一切,不過是孤身一人與冷冰冰的齒輪,銅管為伴.
外人只覺得他古怪寡言,如今這個滿嘴嘰嘰喳喳的小丫頭,卻毫不猶豫地說——「偉大」,「神明」.
林冽眉峰緊蹙,冷淡的面色掩不住心底那點隱隱的暖意.
他輕輕吐出一口氣,只在心裡無聲低語
...真吵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