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夜的第二天,他们启程返回城市.
车子行驶在高速上,露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,心里还萦绕着雷奥那句害怕再次失去你.
就在这时,一种奇异的抽离感袭来.
眼前的公路,车辆,天空...所有景象都像浸水的油画一样开始模糊融化.
"雷奥?"她下意识想抓住旁边的人,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.
别怕.他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,带着安抚的力量,是宇宙记忆在主动连接你.放松,接受它.
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放松下来.
下一秒,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连根拔起,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,由流动的光和信息构成的海洋.
这里是精神领域?宇宙记忆的内部?
没有上下左右,只有无数闪烁的记忆碎片和流淌的灵感低语,像星河一样在她周围旋转.一些模糊的影像和声音片段试图涌入她的意识——唐代的书库,宋代的琴房,民国的舞厅,蜀汉的营地...
集中精神,露娜.雷奥的声音如同灯塔,指引着她,它在向你展示静默会的根源.
她依言集中意念.
周围的流光迅速汇聚重组,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图景——
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,辉煌而古老的文明.
天空中悬浮着发光的城市,人们的精神力量高度发达,通过情弦的共鸣,他们创造艺术,探索星空,频率和谐而丰富.
她看到一个身影,气质清冷超然,与雷奥有几分相似,但眼神更加淡漠.他是这个文明的守护者之一,最初的调律者,名为寂.
图景变幻.
一场突如其来的,席卷整个宇宙的频率风暴袭击了这个文明.无数的情弦在风暴中崩断,美好的造物化为凝固的叹息,鲜活的生命归于死寂.
寂站在废墟之中,看着他曾守护的一切在眼前崩塌.他试图调律,试图修复,但个体的情感力量在那种规模的灾难面前,如同杯水车薪.
极致的悲痛和无力感扭曲了他的信念.
他顿悟了.
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判决响彻在这片记忆的空间:
"情感是脆弱的根源.是引动混乱的噪音.
唯有消除情感的波动,让万物频率降至绝对平稳,归于静默,才能避免再次被这样的风暴摧毁.永恒静默才是最终的秩序与慈悲."
图景再次变化.
寂开始利用他作为调律者的知识和力量,不再是修复而是湮灭.他寻找那些情感丰沛的文明锚点,加速它们的熵增,让它们提前归于死寂.他聚集起同样在灾难中失去一切,认同他理念的追随者,成立了静默会.
她看到他们穿梭于各个时空,如同冷酷的医生对患病的文明进行着截肢手术.
影像结束.
周围流淌的信息洪流也缓缓平息.
她意识回归身体,还坐在飞驰的车里,手心却一片冰凉.
原来是这样.
静默会的首领竟然是和雷奥一样的前代调律者?
他们的目的不是破坏,而是另一种极端的拯救?用一种彻底的,毁灭性的方式?
他走错了路.雷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,带着沉重的惋惜,他看到了情感的脆弱,却忘记了正是情感赋予了我们意义.佛曰众生皆具佛性并非虚言.凡人虽情弦未醒,然其善念慈悲,静心之所发,皆是与宇宙和谐共振之频率,可净熵增破静默.而他选择扼杀这一切.
她明白了.
这不是简单的好坏对抗.
这是两种救世理念的根本冲突——
一方认为情感是噪音是疾病,静默才是解药.
一方认为情感是星火是意义,是对抗宇宙叹息的诗意反抗.
"所以..."她喃喃道,"我们和静默会的战斗,本质上是在争夺宇宙的未来?"
"是的."雷奥肯定道,"是选择丰富多彩,充满不确定性的活着,还是选择绝对安全,却也绝对死寂的存在."
这选择题也太难了.
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.
她看着雷奥,看着这个因为害怕失去她而颤抖的守望者,想起良渚的守护,敦煌的喜悦,民国的信念,蜀汉的相守...
"我选活着."她说,语气坚定,"带着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,吵吵闹闹地活着."
雷奥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.
"嗯."他应道,"我也是."
车子驶入隧道,光线暗了下来.
但她知道,前路再暗,他们也看清了彼此的方向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