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深沉,曜侯府書房內燈火未熄.
鐵燁立於窗前,手中緊握著一份文書,那是幾個月前顧影親自呈上的密報,紙上斷言「戈睿鋒意圖謀逆,私造兵器,隱匿兵圖,試圖叛逃本洲.」
他盯著那幾行字許久,眼底翻湧著壓抑不住的疑惑與怒意.
這份報告,當初他未曾多想,顧影出手迅速,證據齊全,甚至還「親自」帶兵將戈睿鋒抓入金曜谷,當時內政混亂,他選擇相信她.
但現在...當洛炎質問他,當戈芷瑤那雙眼中閃著不信與控訴,他才猛然驚覺,這一切是否——從一開始就是個局?
韓雲坤輕聲推門而入,見鐵燁眉宇緊鎖,悄聲喚道「將軍,您深夜召我,可是出了事?」
雖然鐵燁如今已是曜侯,但韓雲坤仍習慣稱他為「將軍」.那是他們並肩征戰,血染沙場的日子留下的稱呼,也是他心中對鐵燁最純粹的認同.他知道,「曜侯」這兩字,對鐵燁而言,不是榮耀,而是一場永遠無法痊癒的傷.
鐵燁將文書甩至桌上,低聲道「你來看看這份密報,再看看當時調出的證詞與人證,是否有什麼共通點.」
韓雲坤翻閱片刻,眼神也漸漸凝重「...這些證人,幾乎都來自顧影調遣的手下,無一例外.」
鐵燁沉聲道「那是幾個月前我出使北域的時機,整件事她一手包辦,等我回來時,戈睿鋒已被押往金曜谷,戈家女眷也被分別遣入軍營與坊市,唯獨那個女兒,逃了出去...」
他緩緩坐下,雙拳緊握「我當時依顧影呈報上來的文書認為戈家有叛亂意圖,未多作查驗.如今想來,倒像是有人故意趁我不在,將整個戈家連根拔起.」
「你是說——顧影可能不是奉命行事,而是別有所圖?」
鐵燁點頭,聲音沉如鐵「我查過她的背景,她自稱效忠皇廷,卻從無正式任命文書,也不曾接受內廷調遣.她來去如風,手中卻握有驚人的調兵之權...你不覺得可疑嗎?」
韓雲坤臉色也凝重起來「那...她到底是誰的人?」
鐵燁眼神一沉,語氣中多了幾分森冷「我懷疑,她是第三洲派來的人,目的不是為曜界穩定,而是——要奪走戈家的造兵技藝,為第三洲輸送力量.」
韓雲坤臉色劇變「第三洲?那群已被放逐的——」
鐵燁點頭,語氣低沉「對,就是那群背離曜界規律,在邊界荒土上自立為王的亂徒.」
第三洲,原本是曜界三百年前戰亂後設立的放逐之地,專門流放重犯,異端與叛軍.那裡氣候乾涸,曜氣極其稀薄,本應是無法生存之地.可這些年來,卻有密報傳來——那裡不但未廢,反而開始自建兵營,聚攏殘軍,甚至有異國術士助其開發曜氣替代之法.
「他們無法修鍊曜氣,便轉而強化兵器與毒術,擅長製造奇兵暗器與異能傀儡.」鐵燁沉聲道,「這也解釋了,為什麼顧影要特意誣陷戈睿鋒.她不是要毀了戈家,而是——要把他們轉移到第三洲去.」
韓雲坤倒抽一口氣「若真是如此...那顧影就是把整個戈家當作貢品獻給那群亂黨!」
鐵燁站起身來,眼神如刀「而我...竟親手成了這場陰謀的幫兇.」
韓雲坤沉聲問道「將軍,那接下來...我們該怎麼辦?」
鐵燁在原地靜默良久,眼中翻湧著冷光.他緩緩開口,聲音低得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「我們沒有證據,顧影行事向來謹慎,連文書都極少留痕...但若真是她與第三洲勾結,那她接下來,一定會行動.」
他目光如刀,直視書案上的密報殘頁「她不會甘心戈睿鋒痊癒,也不會容得林曜辰持有曜盤,更不會放過我——因為我若察覺真相,就是她計畫最大的破口.」
韓雲坤咬牙「我們要先發制人?」
鐵燁搖頭「不.現在不能打草驚蛇,她還在暗處,我們在明,若硬碰,極可能連戈家人都保不住.」
他語氣一頓,眼神更深「先調出顧影近日所有出入紀錄與往來人員.還有——」他望向韓雲坤,「找我信得過的人,暗中護住林曜辰與洛炎.尤其是戈芷瑤,顧影若要逼問兵器圖細節,第一個下手的...就是她.」
韓雲坤神情凝重地點頭「明白.」
鐵燁轉身背對燭火,臉龐陷入陰影之中,語氣冰冷而堅決「我要知道她究竟與誰勾連,這場局布了多久,又為了誰而布.若她真敢動我的人——我會讓她連第三洲的邊界都再踏不回去一步.」
星色迷濛,庭院中燈影搖曳.這夜雖無風,卻似有什麼悄悄在空氣中悄然翻湧.
洛炎與戈芷瑤近來形影不離,自那夜月下心意明朗後,兩人像是卸下千斤重擔,終於能自在地相處.雖然不言愛意滿懷,卻處處透著濃濃情意.
「這幾天不見妳出門,原來是偷偷研究這個啊?」洛炎看著戈芷瑤掌心裡那對細小的銅製裝置,笑道.
「這可不是普通的玩意兒.」戈芷瑤將小巧圓盤遞到他面前,神情得意,「我參照風管共鳴原理,加了曜石導線,兩端一接,就能傳聲.這樣...就算我們被安排在不同房間,也能講話了.」
洛炎眼神微動,接過傳音器,語氣一頓,嘴角悄然上揚「...那晚上就可以講悄悄話了?」
戈芷瑤臉頰一熱,忍不住伸手輕掐了他一下「你這人真是,正經點.我是怕哪天又出事,好聯絡.」
「我只對妳一個人不正經.」洛炎低笑,語氣輕佻卻藏著幾分真摯.
戈芷瑤微微怔住,眼神一閃,心頭不自覺泛起漣漪.這人以前像個木頭似的,總是一副悶葫蘆樣,怎麼現在這些撩人的話,竟說得這麼順口了?
她瞪了他一眼,嘴上沒說什麼,耳根卻悄悄泛紅.
兩人說笑間,忽聽不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.
戈芷瑤一頓,低聲道「那是...顧影的房間方向吧?」
他們本打算離開,卻發現有人影鬼鬼祟祟地潛入顧影房中,舉止異常小心.洛炎眉頭一皺,「那人不是府中的侍從.」
戈芷瑤眼神微閃,低聲道「我們離太近可能會被發現,不如...試試這個.」
她取出另一枚傳音器,小心翼翼地繞過回廊,借著夜色與掩護,將傳音裝置藏在顧影房間窗櫺一側的簷下,輕巧地與內部隔空連接.然後,她與洛炎退至小廊深處.
撥動機關的剎那,傳音器中便傳來一道壓抑低沉的聲音.
「...你來得比我想像中還晚,林大人.」
聽到顧影的聲音,洛炎與戈芷瑤對視一眼,瞬間屏息.
一名男子的聲音自器中傳來,溫潤如玉,卻帶著一絲冷冽與操控一切的從容「本不打算現身,只是我那邊進度將近,不得不來叮囑你別生出軟心.」
顧影語氣輕柔卻藏著異樣的執著「我不會...只要是你要的,我都會幫你完成.從你將我從那群追兵手中救下那一日起,我的命就不是我自己的了.」
男子低聲一笑「那便好.戈睿鋒如今雖暫時藏於主城療傷,這幾個月的勞役與病痛削弱了他的意志,只要再逼一把,就能拿到他口中的最後關鍵訊息.」
顧影聲音輕柔卻帶著殺意「但我不想冒險.只要一個時機,我便可一網打盡——戈家人,曜侯鐵燁,甚至那枚曜盤,都會落入我們手中.」
男子沉默了一瞬,隨即低聲一笑「很好.曜盤可合五曜之力,那是整個曜界爭奪的核心.若能奪得它,哪怕皇族餘脈也要為我們讓位.你知道,這一切都是為了第三洲的明日——」
顧影語調低下來,似是有些難掩情緒「你...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嗎?只要這件事成了,你就會...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?」
對面沉默片刻,輕聲回應「你若為我辦妥此事,第三洲的將來有你一席之地,我不會虧待你.」
這聲承諾,比任何情話都來得冷硬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