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冽走出食堂,冷風從窗縫裡灌進來,他停下腳步,長身立在廊下.
心口起伏未歇,他指尖還殘留著「拍桌」時的力道.
他低聲喃喃「我剛才...是不是有些反應過度了?」
食堂裡那一幕,實在不像他一貫的冷靜.
可腦海裡偏偏反覆浮現——
她和那個叫「阿唐」的小子有說有笑;
之前那人將手搭在她腰間,她竟渾然不覺;
方才,還心安理得地吃下對方夾過來的肉.
胸口煩躁得像被亂線絞著.
林冽抿緊唇,眉心皺得更深.
「她怎麼就看不出來,這樣的舉動不合禮數?」
「還是...她根本沒在意過?」
思緒一轉,他忽然想到另一個可能.
——或許,若是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學習,她就不會再有時間,也不會再有心思,與那小子有說有笑.
林冽指尖收緊,眼底暗潮翻湧.
這念頭明明不合常理,卻像一根釘子似的扎在心底,怎麼也拔不掉.
［工坊大廳 · 次日清晨］
晨光透過高窗灑進來,工坊裡已是一片忙碌聲.
齒輪碰撞,鐵錘敲擊,匠人們低聲交談.
林冽自走廊踏入,目光冷冽如常,眾人下意識屏息,只有工具聲此起彼伏.
丁禹璇正蹲在角落,把一袋小零件分類,嘴裡還哼著小曲.
她原本已經習慣了「被派去做雜事」,正暗暗盤算要怎麼改良昨天想出的機關鳥.
忽然,耳邊響起一道熟悉卻冷清的聲音「丁禹璇,過來.」
她猛地一抬頭,看見林冽站在案桌前,手中攤開一卷圖紙.
「從今日起,妳隨我一併作業.」
聲音不高,卻落在每個人耳中.
林冽話音一落,全場像被定住.
敲擊聲停下,連小小的齒輪滾落在地,也顯得格外清晰.
工坊裡瞬間靜了下來,連錘子都停在半空.
眾人面面相覷——林大人從不輕易收人指點,何況還是個愛胡思亂想的小姑娘.
眾人立刻交換眼神,壓低聲音交頭接耳:
「天啊,林大人竟然讓她隨身作業?」
「真的假的,我求了好久都沒機會...」
「她不是整天異想天開嗎?怎麼就得了這個好處?」
「嘖,你不懂啦,人家可是咱工坊裡最有靈氣的小太陽.林大人再冷,也得被曬暖一點吧.」
有的語氣裡帶著羨慕,有的忍不住酸溜溜.
丁禹璇愣了好一會兒,直到唐均偷偷捅了她一肘,才猛然反應過來.
「我,我嗎?」她指著自己,眼睛瞪圓.
林冽淡淡點頭,神色依舊冷峻「不願意?」
「願意!當然願意!」她立刻笑得眉眼彎起,連聲答應.
心裡卻忍不住暗暗竊喜:果然,阿唐說的『欲擒故縱』奏效了!
唐均在一旁偷笑,對她比了個『大拇指』手勢.
她快步跑過去,滿臉興奮地把零件丟下,乖乖站到林冽身旁.
林冽低頭,視線落在她燦爛的笑容上,唇線卻微不可察地抿緊.
——她大概不會知道,這一決定,真正的理由是因為...他不想再看到她笑著靠近別人.
［工坊案桌前 · 午後］
案桌上攤開厚重的藍圖,零件一枚枚排列得整齊.
林冽坐在主位,長指修長,動作精確冷靜.
丁禹璇被安排在他身旁,眼睛瞪得亮晶晶,彷彿終於站上了夢寐以求的舞台.
「這是齒輪的初始模組.」林冽低聲道,手指在圖上畫出幾個交錯的位置,「每一齒的角度若差了半分,整個機關便會失衡.」
丁禹璇點頭如搗蒜「懂懂懂!」
話雖如此,她手裡的零件卻裝反了,卡得死緊.
她滿頭大汗,卻還強撐著笑「我,我只是測試一下...」
林冽眉心一蹙,伸手按住她的手腕,輕巧一轉,那齒輪便「咔噠」一聲準確嵌合.
指尖的觸感讓丁禹璇怔了一下,耳尖飛快泛紅.
林冽收回手,神色不動「心浮氣躁,難成大器.」
語氣冷淡,卻比平日少了幾分凌厲.
丁禹璇吐了吐舌,低聲小聲「嘴巴還是一樣毒.」
心裡卻偷偷雀躍——這可是他第一次,親手教她.
案桌旁的匠人們偷偷看了一眼,交換眼神,心裡暗暗驚嘆:
林大人竟然會手把手指導?這待遇...恐怕整個工坊也就她有吧.
林冽調整好齒輪,收回手,視線卻不由自主停在她身上.
丁禹璇正低著頭,專心盯著那組嵌合的零件,眼睛亮得像要冒光.
她咬著下唇,手指飛快比劃著「如果這裡加一個小勾,轉動時就能省力了吧?」
林冽眉心微動.
在他嚴謹的設計裡,這種「隨口亂想」向來不值一提.
可她說的,竟真有幾分可行.
——她的腦袋,總是不按常理出牌.
——可正因如此,常能點到他忽略的地方.
林冽心底生出一絲莫名的悸動.
過去他總把她的想法當作稚嫩的幻想,如今卻不得不承認——她的直覺,與他的嚴密計算,或許真能拼成另一種完整.
他壓下心思,語氣淡淡道「先把基礎打牢,才能談改良.」
可指尖卻在圖紙上,將她剛才提到的「小勾」悄然標了個記號.
丁禹璇沒注意,仍樂呵呵低頭忙活.
只有林冽自己清楚——他第一次,開始認真對待她的「異想天開」.
［深夜工坊 · 燈火孤影］
夜已深沉,工坊只剩下最裡側一盞油燈未滅.
桌案上散亂著齒輪與零件,藍圖攤開,墨跡映在燈火下.
林冽靜靜坐著,指尖摩挲著圖紙邊緣,目光落在那個不顯眼的標記——
是他白日替丁禹璇畫上的「小勾」.
他沉吟片刻,終究還是取來工具.
齒輪「咔噠」轉動,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.
一遍遍試驗後,他的動作停下.
眼底閃過一絲訝然——這小丫頭的直覺,竟真能讓轉動更加省力.
林冽靠在椅背,微微闔上眼.
腦海裡浮現出她白日裡興奮到眼睛發亮的模樣,還有那句傻乎乎的「如果這裡加個小勾,就能省力了吧?」
唇角似乎有那麼一瞬,悄然弧起.
可很快,他將笑意壓下,眉眼恢復冷峻.
——這只是偶然.
——她的想法大多還是稚嫩,不可當真.
他心裡這樣告訴自己,卻又在圖紙上,一筆一劃將那小小的改良描摹得更加完整.
油燈搖曳,他的背影孤冷而挺拔.
可在這夜裡,圖紙上的墨線,已悄然多了她的痕跡.
［翌日清晨 · 工坊內］
晨光透過窗櫺灑落,工坊裡逐漸喧鬧起來.
丁禹璇打著呵欠抱著一疊木料走進來,準備開始新一日的忙碌.
她一眼就瞧見案桌上擺著一個組裝好的齒輪模組.
齒輪上赫然多了一個小小的「勾槽」,正是她昨天隨口提過的點子.
「咦?」她眼睛一亮,立刻放下木料,湊過去仔細看.
伸手一撥,齒輪轉動得比之前順暢許多.
「真的能省力耶!」她驚呼出聲,滿臉喜悅,「誰這麼聰明?居然把我的想法做出來了!」
周圍幾個工匠忍不住竊笑,有人悄悄朝不遠處望去.
林冽正站在另一張桌案前,專心寫著什麼,神色一派冷淡.
「林大人做的.」有人小聲提醒.
「哇!」丁禹璇更興奮,抱著齒輪跑過去,「林大師!這是不是你做的?你昨晚是不是偷偷試了?果然吧,我就說我腦子挺靈光的!」
林冽筆尖微頓,卻沒抬頭,只淡淡道「只是順手改了一下.」
語氣冷漠,好像不值一提.
可丁禹璇哪裡管他嘴硬,整張臉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,眨著眼睛「嘿嘿」直樂.
林冽終於抬起眼,迎上她燦爛的神情,心口微微一緊.
他咳了一聲,撇開視線「別得意,這只是小巧思.記住——基礎才是根本.」
「是是是～」丁禹璇滿口應著,卻偷偷在心裡想:
——明明是認可了我的點子,還要裝得一臉冷冰冰.
她抱著那齒輪,笑得像抱著寶貝似的.
而在不遠處,林冽的指尖卻不著痕跡地收緊,壓住心底湧起的一絲悸動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