［工坊後院 · 夜色裡的暗影］
林冽原本只是路過後院,打算去倉庫取些零件.
卻在轉角停住了腳步.
不遠處,月光下的樹影間,傳來低沉的聲音——
「妳是不是喜歡我?」
是唐均.
林冽眼神一凜,下意識屏住呼吸.
他目光穿過枝葉縫隙,只見唐均一步步逼近,丁禹璇卻連連後退,直到背貼上大樹.
下一瞬,唐均雙手撐在她身側,把她困在裡頭.
林冽指尖一緊,袖中的拳頭攥得死死的.
胸口翻湧的悶意,幾乎要衝破理智.
他想立刻衝出去,將她從那小子身邊拉開.
可就在這時,丁禹璇顫抖著開口:
「阿唐...我們是朋友.可是這樣...真的太過分了.」
林冽的步伐頓住.
她眼神驚慌卻堅定,雙手用力抵在唐均胸口,清清楚楚劃下了界線.
月光下,那少女雖然慌張,卻直直抬頭,眼神清澈.
那一瞬間,他看見她不是平日裡嘻嘻哈哈,沒心沒肺的模樣,而是第一次,認真地劃清了自己的界限.
唐均終於退開,帶著苦澀離去.
丁禹璇靠著樹,長長吐出一口氣.
林冽在暗處靜靜凝視,胸口的悶意卻在翻滾.
——她,終於懂得避嫌.
——她,終於自己悟到了.
他本該轉身離去,卻發現腳步重得移不開.眼底暗潮湧動.
那份壓抑的情緒,早已不只是師徒或同事的責任,而是更深的...在意.
［工坊 · 午後的案桌前］
齒輪與鐵片散落在桌面上,陽光從高窗傾灑下來,照得滿地金光.
丁禹璇正低著頭,兩手用力想把一個小零件卡進去.
可怎麼試都不合,偏偏她力氣又大,一不小心就把零件卡歪,臉都急紅了.
「哎呀...怎麼就不進去啊...」她嘟囔著,額頭冒出薄汗.
就在這時,一道熟悉的氣息從身後靠近.
林冽俯下身,伸手覆上她的手,淡淡道「角度不對.」
他的手指骨節分明,動作冷靜利落.
僅僅一瞬,他便將她手中的零件取走,換了個方向,乾脆俐落地「咔嗒」卡進去.
丁禹璇愣住,整個人僵在原地.
林冽的氣息近在耳畔,近得她能聽清他的呼吸,近得連心跳都要失控.
她的臉頰「騰」地一下紅透,心口亂跳,急忙往前挪開半步.
「謝...謝啦!」她結結巴巴地說完,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跑了出去.
林冽怔在原地,目光追隨她的背影,眉心微蹙.
「...這是,在避著我?」
他本該高興.
畢竟,這意味著她終於懂得男女分寸,不會再像之前那般不知避嫌.
可胸口卻莫名鬱悶起來.
——她若連對自己也劃下距離,那他算什麼?
——她眼裡,自己也只是需要避嫌的「男人」之一嗎?
林冽目光幽深,落在那枚被她折騰許久卻被他輕易卡上的零件上.
心底說不出的複雜,像齒輪卡死,轉不動卻又偏偏運轉不休.
［工坊後院 ］
丁禹璇抱著膝蓋,坐在木階上,機關鳥安靜地停在她掌心.
微風帶著鐵與油的味道,吹得她長髮微微飄動.
她低著頭,心口卻「咚咚」地跳個不停.
——明明只是他走到自己身後,伸手拿走一個零件.
——明明只是氣息貼近耳畔的瞬間.
為什麼,她會臉紅到快要燒起來?
就連剛才偷看他的背影,也會忽然心口一緊,像是有什麼東西亂了拍子.
她努力回想剛開始能跟在他身旁學習的日子.
那時候,每一次接觸都是因為崇拜,因為想學到更多,因為覺得他厲害得讓人追不上.
可現在呢?
她抬起手,按著胸口.
心跳依舊急促.
「這不是單純的崇拜吧...」
她小聲呢喃,連耳尖都紅了.
腦海裡閃過他低頭專注的神情,眉目清冷,卻在她犯錯時忍不住替她調整角度的樣子.
閃過他看著自己竊笑時,明明口中嫌她「胡鬧」,眼底卻壓不住的溫度.
她咬著唇,心頭慌亂卻又酸甜.
「該不會...我,是喜歡上他了吧?」
這一句話,像石子落進湖心.
漣漪擴散開來,再也無法當作沒發生過.
丁禹璇抱著膝蓋坐在木階上,目光落在掌心的機關鳥上,神情恍惚.
心口亂糟糟的,剛剛那份「是不是喜歡上林冽」的疑問,讓她坐立難安.
「丁丁.」
熟悉的聲音傳來,她一抬頭,見唐均正提著一壺茶走過來.
「你怎麼在這?」她下意識收起慌亂,咧嘴笑了笑.
唐均把茶壺往她手裡一遞,自己也隨意坐下,神色比往常多了幾分收斂.
他望著她片刻,低聲道「那天...是我不好.」
丁禹璇愣了愣,隨即意識到他說的是後院那次逼近的事.
她眨了眨眼,笑著擺手「都過去了啦!我不怪你.」
唐均卻搖了搖頭,神色認真「我當時太急了,沒想清楚.差點把我們之間最難得的東西毀了.」
她眨眼,好奇問「最難得的東西?」
「就是朋友啊.」唐均看著她,眼裡透著真誠,「妳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不想因為一時的誤會,讓妳以後見到我都避著走.」
丁禹璇怔了一下,隨即咧嘴一笑,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「這還差不多!阿唐,你要是敢因為那點事不理我,我才會生氣呢!」
唐均愣了愣,終於忍不住笑了.
他沒再靠得太近,只是安靜坐在她身旁,和她一同仰望夜空.
月光灑下,兩人的影子並肩拉長.
從那一刻起,唐均心裡明白:
有些情感,不需要強求.
能並肩而行,能分享心事,這樣的陪伴,本就已經很珍貴.
「這個送妳.」
唐均伸出手,掌心是一顆小小的六邊形螺絲帽.
丁禹璇愣了愣,接過來翻看,挑眉道「這工坊裡多的是,送我幹嘛?」
唐均笑了笑,語氣卻格外認真「六邊形最穩,承載著『穩定,平衡』的寓意.以前有個前輩告訴我,它還象徵吉祥.妳這段時間老是皺著眉頭,我就想...送妳一個,提醒妳該笑的時候就笑.」
他頓了頓,眼神真摯,「妳不適合一直悶著,妳就該像個小太陽一樣,把周圍的人都照亮.」
丁禹璇聽得眼睛眨巴了幾下,隨即笑嘻嘻地把螺絲帽往口袋一塞「行啊,那我就收下啦!下次要是我再皺眉,就拿它砸你腦袋,讓你提醒我!」
唐均一愣,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,眉眼間的沉重散了不少.
——這就是她.直爽,不拘小節,卻總能在最簡單的回應裡,把壓抑的空氣打散.
兩人對視一眼,同時笑了起來,像是誤會之後,又重新找回最單純的默契.
而在不遠處的廊下,林冽靜靜站著.
他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,眉心不自覺緊了緊.
直到看見唐均沒有再靠近,只是安安分分坐在一旁,連手也收得乾乾淨淨,他心口那股壓抑許久的悶意才慢慢鬆開.
可當目光落在她笑彎的眉眼上,那顆螺絲帽在她手心翻轉的樣子,卻讓胸口再度泛起酸意.
——為什麼她能笑得這麼自在?
林冽唇線繃緊,袖中的手指微微收攏.
終於,他冷冷移開視線,轉身離去.
腳步聲在石板上輕響,卻壓不住胸腔深處翻湧的情緒.
他心底清楚,那份在意,已經無法再假裝忽視.
林冽轉身離開後,腦海裡卻揮之不去剛才的畫面——
唐均將一顆小小的六邊形螺絲帽遞到丁禹璇掌心,她笑得眉眼彎彎,像是得到什麼寶物.
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,他也曾隨手把一個零件交給顧星羽.
那時候,自己心思純然,只是想要她用零件去驗證原理,帶著指導與試煉的意味.
就算顧星羽露出感激的笑容,他的心境也始終平靜如水.
可如今,看著丁禹璇把螺絲帽塞進口袋,好像珍藏什麼稀世之物般...
胸口卻莫名翻湧,酸澀難安.
——為什麼?
——不過是一顆普通不過的零件.
他明白自己對顧星羽時,心境是冷靜的,帶著「守護」與「同行者」的責任.
而面對丁禹璇...卻全然不同.
她的每一個笑容都能讓他心神不寧;她接下別人的東西,自己便會憑空升起煩躁.
林冽停下腳步,抬頭望向夜空,目光幽深.
——原來,自己早已分得清楚.
顧星羽於他,是肩負的使命;
而丁禹璇...卻是悄然鑽進心口,讓他無法忽視的存在.
袖中的手指不自覺收緊,他低聲自語「...她怎麼能笑得,這樣輕易地讓我在意?」
燭火靜靜燃著,桌案上的設計圖一張張攤開.
林冽本欲提筆繪圖,卻遲遲未能落下.
他的視線停在手邊一顆不起眼的零件上——
那是隨手從料箱裡拿出來的六邊形螺絲帽.
指尖摩挲著邊角,腦海卻不受控地浮現——
月光下,唐均把同樣的東西放到丁禹璇手心;
而她笑得眉眼彎彎,像是收下了世上最珍貴的寶物.
林冽眉心微蹙.
——為什麼?
他低聲喃喃,嗓音暗啞.
她的笑容單純,卻像一把不經意的鑰匙,撬開他胸口最深處的暗格.
讓他意識到:自己在乎的,早已不是「師者」的責任,不是「工匠」的驕傲.
而是...她這個人.
林冽闔上眼,手指收緊,把那顆螺絲帽攥在掌心.
燭火搖曳,案上的影子忽長忽短,正如他心底此刻翻湧不定的暗潮.
許久,他才睜開眼,目光沉沉,像是壓著誰都不該知曉的祕密.
「...丁禹璇.」
他低聲喚出她的名字,聲音裡壓著一抹克制不住的情緒.
下一瞬,他猛然收回視線,將那顆螺絲帽丟入料箱深處.
握拳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.
——不該的.
她是工坊裡的學徒,是自己一手帶起的小姑娘.
他該給她的,是引導與責任,不是...這樣失控的心意.
可胸口那顆齒輪,偏偏死死咬著,怎麼也停不下來.
燭火跳動,無人回應.
只有那顆螺絲帽,靜靜躺在料箱中,還殘留被他攥得發燙的餘溫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