牢房深處,石牆濕冷,空氣中混雜著鐵銹與潮氣的氣味,幽暗的火把在牆上投下搖晃的光影.
當馬車抵達金曜主堡後,鐵燁一聲令下,將林曜辰,洛炎,戈芷瑤,墨子與昏迷中的戈睿鋒一一押入牢獄.
牢房外的火把被風搖得「哔剝」作響,鐵燁披著黑金緞袍,在兩名武衛的簇擁下,腳步聲穩重地走進幽深的牢獄通道.守在門前的士兵立刻行禮退開,他揮了揮手,示意其他人不用跟來.
囚牢陰暗,鎖鏈嘩啦作響.洛炎被鎖在石柱邊,身上有多處傷痕,卻仍咬牙未曾開口.他雙手被反鎖,頭垂著,滿是泥灰與血跡.
鐵燁站在他面前,目光像一把冷鋒穿透人心.他對這擁有火曜的小子有著濃厚的興趣,低頭打量洛炎許久,忽然淡淡開口「你身上有火曜的氣息...」
洛炎冷哼一聲,沒有回答.
「更有意思的是——你能引火如臂使指,卻沒經過曜界任一修煉體系的訓練.」
鐵燁眼中泛出一絲異色與讚賞「不過可惜了,我不會讓你們離開這裡.」
正當他要離開時,目光忽然被洛炎胸前半掩的衣襟吸引.
他俯身,伸手一撥,便看到那枚——長命鎖.
鎖身微舊,卻雕工精緻.上面有小小的一個字,雖被歲月磨損,依然清晰.
——「洛」
鐵燁的瞳孔倏地收縮,身形猛然一震,彷彿瞬間被什麼雷霆擊中.
他顫著手伸過去,捧起那枚長命鎖,眼中浮現記憶深處久已塵封的景象——
那是一段被鐵燁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往昔——
在鐵燁還未成為曜侯之時,他是一名為國出征,守疆衛土的界使,也是一名新婚不久的丈夫與初為人父的男人.
那一年冬天,他與最愛的妻子洛君妍,迎來了他們的孩子.他親手打造了一枚長命鎖,選用曜界罕見的曜銀赤銅,鎖心藏曜晶,用自身曜力淬鍊三日三夜.要在嬰兒滿月那天給他們的孩子.
他在鎖背刻下一個字——洛.
那不只是孩子的名字,也是他摯愛妻子的姓氏.
「這個鎖,是我給你們的承諾,」他握著妻子的手,輕輕地將鎖掛在孩子胸前「鐵嶼洛,嶼與'與'同音,是我為他取的名,鐵嶼洛——我,妳,他,永不分離.」
那是他最柔軟,也最堅定的夢想.
直到,夢被火焰吞噬.
他隨軍班師回營途中聽聞家園被焚的消息,心如刀絞,瘋狂策馬疾馳,幾欲喚風.趕回時,只見斷瓦殘垣,焦土餘燼,昔日溫暖的家園早已化為飛灰.
他跌跌撞撞地進入已是焦黑一片的家,瘋狂搜尋,徒手撥開燒焦的梁柱,碎裂的瓦片,只想找到一絲熟悉的氣息.愛妻的髮簪,她曾戴著它在燭光下映出笑靨,如今卻被火焰扭曲成焦黑.他顫抖地拾起,指節發白,心頭如裂.
孩子的笑聲猶在耳邊,卻不知此刻是生是死.那枚他親手打造的長命鎖,象徵著守護與祝願,如今也隨煙塵消散,了無蹤影.
那一夜,他跪在灰燼之中,任淚水與飛灰混為一體.哭得撕心裂肺,聲聲悲鳴驚破長空.
如今,這枚鎖又出現在他眼前——掛在這個年輕人胸口,這個能引火曜焰的少年.
鐵燁喉頭緊鎖,手指顫抖地輕撫那個熟悉的「洛」字,仿佛時光倒流,往事如火焚身.
他幾乎不能呼吸,聲音沙啞地問出「這個...你從哪來的?誰給你的?」
洛炎眉頭微皺,像是防備,又像是在護著什麼「你別碰我的東西.」他低聲警告,目光凌厲如火光掠過.
鐵燁卻彷彿未聽見,一步步靠近,眼神死死盯著那枚鎖「這是...你的?」
「廢話,不是我的難不成是你的?」洛炎冷笑了一聲,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,「你做這麼多壞事,還想長命?」
鐵燁的身形一震,情緒翻湧得近乎壓不住.他那雙眼宛如鋼鐵鑄成般死死盯住洛炎,眼底卻是一層逐漸溶解的瘋狂與...動搖.
他忽地伸手,顫抖地指著那枚鎖「這鎖,是我親手打的...我還記得,那年是冬末,你剛滿月...這鎖上面那個『洛』字,是你母親的姓...」
洛炎一怔,像是被什麼擊中,呼吸突然一滯.
鐵燁低聲喃喃,像是說給自己聽「鐵嶼洛...我給你取的名,嶼與『與』同音...代表我,你母親,你...永不分離...」
牢房裡霎時陷入一種古怪的靜默.
牢房裡的火把微弱搖曳,牆上影子忽明忽滅.
鐵燁低頭望著那枚長命鎖,指腹輕觸那個熟悉的「洛」字,彷彿能穿透歲月的煙塵.
鐵燁緩緩抬頭,眼神像鋒利又壓抑的刀.「你...叫什麼名字?」
洛炎神情倔強,眼底燃著怒火「洛炎.」
鐵燁喃喃「洛...洛炎...」
「你不是我父親!」洛炎忽然低吼,聲音刺破囚室的靜謐,「我沒有那種為了權力,不分黑白,強奪他人一切的父親!」
鐵燁胸口像被猛然刺中,退後一步,神色震動「不...不是那樣...我不是為了權...」
他語氣破碎「我出征那日,妍兒親手為我繫上平安符...我說我會平安回來...可等我回來...」
他喉頭哽住,喉結滾動,像是要將壓在心底的真相吐出「是他——是前曜侯林卿遠仗著皇族身份,他覬覦我妻.等我出征,他放火燒我家,擄她為囚.她以為你葬身火場,也不堪清白被辱...所以才...才選擇自盡那條路...!」
「我是報仇!不是奪權!」鐵燁的語氣中滿是壓抑與怒意「我設計林卿遠死的那場意外,是替她報仇!替我們家...討個公道!」
洛炎咬緊牙關,眼神複雜至極.那枚長命鎖緊緊貼在他心口,灼燙得像是燒穿了他多年築起的冷牆.
他的聲音像壓著火的鋼絲,顫抖得幾欲爆裂.
「可她死了啊!你當年沒守住她,也沒找到我!你是怎麼當丈夫,怎麼當父親的?」
鐵燁沒有辯解,只是低下頭,一拳狠狠砸在牢門的石壁上,鮮血緩緩從指節流下.
「我...是個失敗的丈夫,也是個不配被原諒的父親.可我會離開你們是為了守護這片土地不被外敵侵入,我為皇家做事,但皇族之人又是如何對我!」
洛炎的眼圈泛紅,胸口劇烈起伏,他的怒火快將整座牢房吞噬.
「你知不知道我從小怎麼活下來的?我不知道自己是誰,沒人告訴我我來自哪裡!幸好福伯把我帶回他家,他不嫌棄我,還教我幫人煮飯燒菜過活——若沒遇到他,你覺得我能活到現在!」
他聲音低啞,沙啞顫抖.
「你口口聲聲說你不是為了權力,可你殺了曜侯,奪了那個位子,你可曾想過別人會怎麼看你?!」
鐵燁緩緩張口,聲音低得像是自胸腔深處逼出來的「我曾以為那場復仇結束後,我會覺得痛快...但我沒有.那天夜裡我站在他血泊旁,卻只覺得空——什麼都沒了.妍兒沒了,你也沒了,我自己也早就沒了...」
洛炎胸口劇烈起伏,臉上寫滿了混亂.他想說點什麼,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.
他緊咬牙關,聲音嘶啞「我...不知道要不要信你.」
鐵燁沒有追問,也沒有再辯解.
他只是說了一句「那枚長命鎖,是我親手打造的.那個『洛』字,是她的姓,也是我最後能留下給你的記號.無論你信不信——我從沒忘記你.從來沒有.」鐵燁踏著沈重的腳步離去.
牢房陷入沉默,只餘下洛炎眼圈泛紅,額前垂落的髮絲掩著眼,沒人看清他眼裡是什麼情緒.
